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。
1
容川说我就是个大麻烦。
说完,他抢过被我刺得千疮百孔的外袍,手脚麻利的缝好。我得寸进尺提着刮破的裙摆凑上前:“一起缝了呗。”他埋怨:“针线都不会,你以前怎么过的。”声音结束得突兀,大概他也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。
我看着容川飞针走线,用针跟用剑一样灵活,不由在心中喝了声彩。这个男人,武功高强杀人如麻,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叫人闻风丧胆,却也有如此家常的一面,真是让人意外。
“容川,你杀人是不是跟切菜一样容易?”他看我一眼,眼神凌厉。我吐吐舌头不以为意:“拿人钱财替人消灾,你有没有失过手?”
容川把缝好的裙子扔我身上,径自拔出随身佩剑擦拭。
我觉得没趣,兴致缺缺的躺下,想了想还是问:“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回去?”
第二天照旧得赶路。我感受着越来越温暖的阳光,猜测如今已经到了江南。容川车驾得好,稳稳的让人昏昏欲睡。等我一觉醒来,马车正停在客栈门口。
一如往常。容川独自出去置办干粮,而我,则坐在窗边,给自己点了壶桂花酿,眯着眼睛享受这一刻的难得糊涂。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,也不知道容川要把我带到哪里去,甚至,我都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还活着。
街道上一阵熙攘,训练有素的官兵熟练地清道,两匹白马一前一后疾驰而来。我转眼,看见街道另一头议论纷纷的人群中,容川奋力向前的脚步一顿。他抬头遥遥向我望来,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解脱还是伤感。
马蹄声在门口停下。侍卫服的男子利落地下马,快步走进客栈。他身后跟着的,是大群同系服色的侍卫。我捏着手中的瓷杯,低眉敛目。
领头的男子率先跪下:“陛下亲临,来接殿下回宫。”
我抬头向门外望去。正午的艳阳下,岳重影端坐在马背上,黑衣金冠,长眉凤眼,气势逼人得仿佛高坐金銮殿上。他不说话,就这么静静看着我。看得我一阵心悸。
还是爱啊,就算被欺骗,就算被抛弃,就算他已经娶了别人,我却还是无法从容收回自己的心。
见我不动,侍卫们长跪不起。“恭迎公主殿下回宫”的喊声几乎响彻云霄。
我无意为难下人,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终究要回到那个金色的牢笼里去,但我还是不舍的最后望了一眼人群的方向——容川已经不在那里了。
这样,也好。
我走到马边,恭敬地行礼:“陛下万福。”
他向我伸出手,声音熟悉又遥远:“绾绾,我来迟了。”
我乖顺的把手送到他掌中:“陛下贵为天子,自然国事为重。”
2
我在漪澜殿前的乌樟木下徘徊良久,久到随行的侍女低声提醒:“殿下,该去未央宫请安了。”未央宫飞檐上的风铃零丁作响,曾经,我以为这座宫殿永远不会有主人。可如今,那正座上端坐的贤淑女子正微笑的望着我,欣喜万分的模样:“公主可算是平安回来了,那日真是惊险,可吓住本宫了。”
那日,岳重影的大婚之日,我永远都不会忘记。
我十七年的人生中,从来没有像那般失态过,即使是母妃死去的那一日,我也只是咬紧牙关,死死忍住呜咽,牢牢的记住仇人狰狞的面孔。而那天,我几乎是冲进大殿的。为了逃脱侍卫的看守,我换了侍女的服饰,还因为爬墙弄乱了头发,却终于在封后大典完成前赶到了现场。
岳重影登基后我第一次用这样的称呼叫他:“太子哥哥,你答应过我,在位一日,未央宫便空置一日!可是她,算什么?!”被我不客气指住的左相嫡女、未来皇后明冉顿时花容失色。左相阴沉的面色中,重臣哗然的议论中,岳重影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。
他漂亮的眉头皱起来,薄唇紧抿:“公主精神不好,还不快请公主回宫?!”
侍卫要来拉我,被我不管不顾的甩开,顾忌我的身份,场面一时混乱。就在这片混乱当中,利剑的寒光突现,不知是谁大喊:“有刺客!保护陛下!”
可是来不及了,侍卫大部分在我身侧,岳重影的身边除了明冉,再没有旁人。我眼睁睁看着利剑向岳重影而去,被身着嫁衣的柔弱女子挡住了锋芒。刺客没有如预期般刺下去,剑尖急转,只划伤了女子的皮肤。
我悬着的心,顿时一落。只要他没事,就好。
受伤的明冉倒在岳重影怀中,他抱着她后退,身后侍卫涌上。我的意识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晰,如果说之前我还心存不甘,那么如今,我却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,他成亲了。而且他的皇后刚刚不顾自身安危帮他挡剑。
我转身就往殿外走,却听见左相的声音:“公主殿下小心!”本来和侍卫在殿中对峙的蒙面男子把脸转向了我。下一刻,我便感受到颈间冰冷的剑锋。我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响在我耳畔:“谁都别动,否则,我就杀了你们的公主殿下!”
“妹妹?妹妹你怎么了?”明冉关切的声音唤醒了我的回忆,我搭腔:“的确惊险,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活着。”明冉拉着我的手:“妹妹福大命大,有皇天庇佑,可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。”
福大命大?不,我从来不是个有福的人。
五岁那年,疼爱我的父亲在外出经商时被贼人杀害,原本殷实的家境因为债主上门变得艰难,貌美却柔弱的母亲带着我走投无路之际,遇到了微服私访的先帝……再然后,我就跟着母亲进宫了。
众所周知,我这个公主名不正言不顺,是惜贵妃的拖油瓶。我的童年和美满二字毫不搭边,这次死里逃生,只因为这名刺客,叫容川。
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穿膛剑,听着真是血腥又残忍。可谁又知道,他那双杀人的手能灵巧的飞针走线,还能做出美味可口的糕点?其实,杀人也是生计所迫,他并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。封后大殿那日,他本可以先杀皇后再杀岳重影,可他却在皇后身前硬生生止了剑,只因他不杀妇孺。
3
夕阳西下的时候,岳重影又来了我的承明阁。
我回宫后他每天都来看我,带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。这个人,他仍旧把我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,宠着我疼着我,以为这样,我就可以忘记他曾经背弃的誓言。
鸟笼里站着只绿毛鹦鹉,滴溜溜的眼珠子盯住我,欢快的叫:“公主吉祥,公主千岁,公主漂亮!”我被它逗得笑出来,投桃报李的夸奖它:“你也漂亮,还可爱!”接过笼子的时候,岳重影宽大的袍袖从腕上滑落,上面印着两行清晰的齿痕,悠长的岁月也无法使之褪色。
他顺手摸了摸我的发,对我肯接受他礼物的行为松了口气:“绾绾,陪我说说话,就像以前一样。”他在我面前从来不自称朕,这是我和他的心照不宣。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,混不在意的问:“你要我说什么?”
他握住我的手:“绾绾你别这样。你明知我非娶明冉不可。”我低头望着他手腕上的齿痕,有一瞬间的心软:“我知道。”
太后专权,即使亲生儿子到了亲政的年岁,她仍然不舍得放手。而岳重影,早在六年前,就和当时的皇后,此时的太后闹翻。母子不和,权利相争。岳重影向明冉许诺皇后之位从而与左相结盟,赢得朝中重臣支持……
可他却也跟我说过:“绾绾你别怕,我会保护你。”“绾绾,我不娶、你不嫁,我们相守一辈子。”“朕保证,只要朕在位一日,未央宫便空置一日。宫中,再不会有人地位在你之上,我要你成为名符其实的一人之下。”……言犹在耳,可我们之间却多了一个明冉。还有她身后不容忽视的势力。
心忽然很疼很疼。我又想到初进宫的那段时间,流言蜚语把生性活泼的我打击得体无完肤,宫里的人,除了母妃和父皇,各个都对我阴阳怪气。那时候的我真是想念宫外的生活。母亲事忙,没空管我,我便日日在漪澜殿前的乌樟树下徘徊,终有一天,我趁着教养嬷嬷不注意,磕磕绊绊的爬上了树枝。
香樟树很高,我想,爬上去就可以看到宫外的样子了。可上去了才知道,宫墙外还有宫墙,层层叠叠无边无际。失望的我呆呆坐在树上,直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唤醒我:“妹妹坐在树上做什么?”
这个人我认识,我在皇后的未央殿见过他。真正的龙子凤孙,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。我看了他一眼却不理睬,那时候我对宫中所有的人都不友好,因为他们对我不好。
年方十岁的太子殿下不能忍受被忽视的侮辱,当即道:“本宫问你话,你怎么不答?”我还是不理,他沉默了一下,自以为发现了我的窘境:“妹妹可是下不来树害怕了?别怕,我在树下接着你,你慢慢的下来。”
我从来不知道太子殿下是这么罗嗦的,而且还很自来熟。我尝试着告诉他:“太子殿下,我不……”他打断我:“你应该叫我哥哥。”我沉默,抿着唇不说话。
他固执的在树下张开手臂,做出接应的姿势。
和他对峙了一会儿,我甘拜下风从善如流的往下爬。爬到一半的时候,教养嬷嬷的惊呼吓得我手脚一软,直接掉了下来,正正压在岳重影的身上。手擦破了皮,被我压住的岳重影疼得眼眶都红了,但却还是护住我关切的问:“妹妹你没事吧?”
我盯着他瞧了一会儿,乖乖叫了他一声:“太子哥哥。”
4
那些两小无猜的少年时光在我脑海中缓缓流淌,所有的温情缱绻止于岳重影登基的那一日。为了江山社稷,他用尽心机和太后斗智斗勇,终于棋高一着荣登大宝。只可惜,他要为此付出太多的代价,比如皇后的位置和他对我的承诺。
早在他选择皇位的那一刻,爱情就已注定坎坷。
我逗弄着鹦鹉,混不在意的样子:“今天去了未央宫,太液池边的柳树都抽芽了,陛下不去看一看?”他缓缓地站起来,带着丝不可置信:“我知道你怨我,可你当真要把朕推到皇后那儿去?”
鹦鹉又在说“公主千岁”了,我抬头,唇边勾出微笑:“皇后娘娘温柔贤淑,皇兄可别辜负她一番深情。”他终于拂袖,带着满腔怒火:“别叫朕皇兄!你不是朕的妹妹!”门口的侍女噤若寒蝉,他都走出宫门了,她们还都跪在地上。
你不是我的妹妹。以后,我准你叫我的名字。
这句话,真是熟悉。只可惜说话人的心情天差地别。六年前,太后还是皇后,岳重影还是太子,母亲还是惜贵妃,先皇缠绵病榻却还活着的时候,年方十六的岳重影对时年十一的我说:你不是我的妹妹。以后,我准你叫我的名字。
当时我在想什么呢?这个人怎么能这么麻烦,当初让我叫他哥哥的是他,如今却又不让了。想着想着,却情不自禁的破涕为笑,不知为什么,阴霾了半个月的心情一下子雀跃起来。明明母妃才刚刚去世,我却那么容易就忘掉悲伤。
我还记得那日的场景,慵懒的午后,曾受过母亲恩惠的宫女匆匆前来报讯,随后,母妃便让我从偏门悄悄出去,去经纶殿找许久不见的父皇。
临走的时候,母妃柔软的唇触在我的额头上,她温柔的对我说:“绾绾,走快一点,路上谁跟你说话都不要理。”我点头。顺着小路往经纶殿去,快要转弯的时候,我回头,看见母亲仍然站在门前,就那么一直一直的望着我……
十一年来,我第一次不听话。可就是这么一次,我永远的失去了母亲。
我没有尽快的往经纶殿赶,因为我在路上遇见了岳重影。他是专门来找我的,带着前些日子狩猎逮回来的小兔子。那时候的我,怎么就没想到呢?为什么他早不来晚不来,偏偏那时候来找我。
就耽误了那么一点点的功夫,等我赶回漪澜殿的时候,就只来得及看见皇后狰狞的面孔和母亲苍白的面容。我眼睁睁看着母亲的唇边流下鲜红的血,等我扑上去的时候,母亲只来得及对我说:“绾绾,去找父皇……”
她的话被皇后打断:“陛下自身难保,还会管这个小杂种的死活吗?!”母亲艰难的握住我的手:“绾绾,我真后悔……”她已经说不出话来,却还是固执的望着我。
她后悔什么?后悔进宫,后悔爱上帝王,还是后悔不能保护我?我不知道,也再没有机会知道了。
“来人,把这个野种给本宫乱棍打死!”
一直站在我身后不说话的岳重影冲到我面前护住我:“谁敢?!”侍卫们在太子殿下面前却步,皇后却步步紧逼:“影儿,你为了她,要跟母后作对?”
岳重影牢牢抱住我,软了声音道:“母后,你恨惜贵妃夺了父皇的宠爱,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,杀了她出气儿子自然管不着。可绾绾是无辜的……”后面的话我都听不到了,我只知道,岳重影知道皇后要杀我母亲,他知道我要去找父皇,他故意半路截住我,让他母亲如愿。
满腔的恨意无处发泄,我低头,用尽全身力气咬住了他的手腕。血的味道充斥了口腔,我听见他的声音:“……以后,无论后宫朝堂,都凭母后做主。”
皇后娘娘走了。哦不,现在,要称她为太后娘娘了。因为与此同时,经纶殿中的先皇病重不治,驾崩辞世。
“她为什么不杀我?”母亲冰冷的尸体躺在眼前,空荡荡的宫殿中只剩了我和岳重影。他伸手蒙住我的眼睛:“她不会杀你了。只要有我在,你就会好好的。”我推开他的手:“我不会好好的!我没有母亲了,这世上,我再也没有亲人了!”
他修长的手指拂去我的眼泪:“对不起。母后杀惜贵妃势在必得,我能做的,只是尽力保住你。”
先皇常年缠绵病榻,朝中权柄大半落入皇后手中,他虽贵为太子,却也有不能言说的无能为力。他半路截住我,是因为他知道经纶殿早已被皇后把持,父皇榻前重重埋伏,还不如漪澜殿安全。至于我的母亲,他实在有心无力。
为了护住我,他实在是用心良苦。我扑进他怀里,嚎啕大哭:“太子哥哥……”他抱住我,珍而重之:“绾绾别怕,我会保护你。”
我愿意放弃手中所有的权力,来保护你。
5
这么多年,岳重影手腕上的伤口结了痂留了痕,就像他对我的好,让人想忘也忘不掉。
“来人!”侍女们应声而入,我却犹豫了,亲手把他推出去,却又要出尔反尔求他回来,这个善变、多疑、嫉妒又矛盾的女子,还是我吗?不知不觉间,我竟然变得这么令人生厌。
爱情不应该是这样的。它应该给人无穷的力量,让人坚强快乐幸福。而不是像我这样,活在矛盾和阴影里,伤人伤己。
讨厌这样的自己,讨厌这样的生活,虽然我无法收回自己的心,但我可以离开,离开皇宫,离开这天下权力集中的巅峰,也离开岳重影。
“你说什么?!”岳重影眸色沉沉,笔尖的墨染黑了奏章。
我站在他面前,又说了一遍:“我要出宫。”
他忽然沉静:“绾绾,你知道,不可能的。”
我跪下来,带着祈求:“只要你恩准,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去为母妃和父皇守陵。”
“为什么?”他眼角眉梢都写着疲惫,却仍旧固执的问我,“你明白我的苦衷,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的离开我?”我明白,可我不能接受。我想要做回简单快乐的自己,可在他身边,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。
说出来的却是:“在宫外和容川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,我喜欢那样的自由。”
我没有说谎,只是没有说出全部的理由。
“容川?那个刺客,那个险些杀了朕的刺客?!”奏折散了一地,他的靴子停在我面前,“岳绾绾,你休想!出宫?和他在一起?如果你敢离开朕,朕一定会让你后悔!因为这辈子,你都只能待在朕身边!”他摔门而去。
一定是气得狠了,因为这里是他的寝宫,而如今,他却被我气走了。
早春三月,乍暖还寒的季节。承明阁夜凉如水,我在榻上辗转反侧。白日的场景反复出现,他受伤的眼神,震怒的神色,眼角眉梢掩不去的疲惫……是我过分了吗?
窗棂上人影一闪,我敏感的坐起身:“谁?”
嘴被捂住:“别喊,是我。”
我和容川坐在屋顶上看月亮。
“最近生意怎么样?没了我的拖累,又犯大案了吧?”我裹紧外袍,努力让自己开心一点,“你怎么还敢进宫?”
他看了我一眼,还是冷冰冰的模样:“没什么不敢。”
我拍他肩:“艺高人胆大,说的就是你。不过在我这承明阁转转也就算了,经纶殿可千万别去。”说起这,我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,“还没问过你呢,为什么要杀岳重影?有人出钱买他的命?”
高处不胜寒的位置,有人惦记实属平常。我也就随口一问,并没有指望容川给我答案。他的性子偏冷,我说十句他答不上三句。不想回答的问题会当做没听见自动忽略掉。就在我估摸着,问题被他忽略可以进行下一个话题的时候,他转头看我:“不是。我来报仇。”
我噎住。万万没想过,竟会是这个答案。“什么仇?”
微风吹过,容川沉默了一下,问我:“在宫里,过得好吗?”我以为他问的是这几天,所以我也沉默了。他没有继续问,只轻轻搂过我的肩,生硬的拍了几下。我知道,他是在试着安慰我。
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,也许他不懂得我为什么难过,可他却愿意在此时,借我一个肩膀依靠。
容川临走时我问他:“如果我说我过得不好,你能带我出宫吗?”
6
我把留给岳重影的信压在烛台下,又找出母亲留给我的半枚玉玦。容川看着我做的一切,没有催促。
他的轻功和他的剑术一样优秀,我再一次感受到飞翔的感觉。一刹那觉得小时候的自己真是傻,爬什么树呢?还不如学好轻功和暗器,走遍天下都不怕。
容川带着我连夜出了京城,还专拣偏僻小路走。天快亮的时候,他才停在一处隐蔽的小溪旁,让我坐下来稍事休息。
清晨的空气好得吸一口仿佛就能长生不老。心情一下子好起来,掬水洗脸的容川忽然问我:“你不害怕?”我伸个懒腰,大声道:“你会杀我吗?”他莫名其妙的看我一眼:“当然不会。”
“那你会卖掉我?抛弃我,还是虐待我?”
他的眉头上沾着清凉的溪水,亮晶晶仿佛清晨的露珠:“绾绾,你就像我亲妹妹一样。”这是他第一次叫我名字,他认真的望着我,像是在做一个郑重的承诺。我笑:“好!以后,我就叫你容大哥!”他的眼角忽然染上悲伤,还没等我看清,他就已经转过头去。
又到江南。
“容大哥,你是江南人?”容川正在赶车,闻言回头:“你怎么知道?”我笑眯眯:“猜的!”良久,我听见他的声音穿过竹帘,隐约传来:“带你去个地方。”不管去什么地方,我都无所谓。可我没想到,容川竟然带我来了坟场。
原地石化。眼睁睁看着容川把糕点和花束摆好,我才磨磨蹭蹭走上前,期期艾艾:“他是?”我指着墓碑。
他取下佩剑,虔诚的跪着,我站得有点不自在,只得不情愿的也跪下来。他似乎很满意:“我父亲。”我想到他说杀岳重影是为了报仇,所以多嘴问了一句:“被先皇杀的?”要早知道这个问题引出容川这么长的家族故事,我才不问!
那是十二年前的陈年旧事了。
容府是江南有名的丝绸世家,家境殷实,当时的家主年少有为,隐隐已成江南商户的领头者。他的妻子是城中出名的美人,嫁进容家数年,育有一子一女。男孩子就是容川,彼时,父慈母爱,家庭和美,他是家中唯一的小少爷,万千宠爱于一身。
变故发生在他八岁那年。那段时间,城里来了个连知府老爷都奉为上宾的大人物,他父亲为了和气生财,自然是天天出去应酬,鞍前马后,不知暗暗使了多少银两。可那之后,容府本来一帆风顺的生意却频频出现问题。
他父亲为了扭转局势,打算亲自运货去临府。那一去,就再也没有回来。
债主日日上门逼债,容夫人伤心欲绝,却也没有立时倒下,而是带着他亲自去了知府大人府上,希望他看在往日孝敬的情分上,施援手救容家一把。大人们在正堂谈话,嬷嬷带着他去后花园闲逛。这一逛,却被他听见一个惊天的秘密。
“……事情都办妥了?”
“回主子话,天衣无缝。日后容夫人,绝想不到是您使了手段……”
拿折扇的高贵男子目光一冷,回话的人立时跪在了地上:“奴才多嘴,主子恕罪!”
容川躲在树后,不小心弄出了声响。隐在暗处的侍卫追来,他拼了命的往回跑,一直跑一直跑,鞋子掉了,衣服脏了也不知道。回到正堂的时候,容夫人正从里面出来,知府大人抱歉的语气:“……人微言轻,实在爱莫能助。”
能让知府大人都爱莫能助的人,会是谁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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